“即使，這信任中，有彼此監視、彼此防範、彼此猜忌……但，這都無損這份信任在鸞兒心中的珍貴。”

聽到監視、防範、猜忌，對面的老玄面色一暗。話說到這個份上，洛冰鸞心中沒有絲毫顧忌，也沒有絲毫芥蒂，笑著反問道：“難道鸞兒說錯了？從鸞兒初次進宮的那一刻起，您就派海格手下的禦前護衛分批輪班跟著我；青鸞軒中，至少有一半兒實際上是您的人，連向來警惕的阿嘯都不知道他派來的荷兒實際上是個雙面間諜……”

老玄的神情依舊沈穩，但眼底多少流露出絲絲驚訝。

洛冰鸞沒有深究，感受到胸口愈來愈憋悶，接著說道：“您曾經也動過念頭，想將我許給天青義，可您怕，怕我不願意。天青嘯遠赴高麗、歸來的路上遇襲、百蝶的出現、挑釁，天青義之所以能夠掌控這一切，背後，怕是也有您的襄助，至少，您沒有阻攔。這我都能理解，因為，您對天青義有著病態的溺愛。”

“可您知道嗎？”洛冰鸞直勾勾的盯著老玄微瞇的雙眼，“您這樣是在害他。我不知道，您最後是在怎樣的情況下，願意成全我和阿嘯，又是在怎樣的心境下，讓天青義負責籌辦我和阿嘯的大婚。您明知道，這樣很危險……”

“朕讓他為你們操持大婚，也是希望他親手斬斷最後的妄念，可……朕也被他的偽裝欺騙了。”老玄終是忍不住解釋了一句。

洛冰鸞了然的一笑，目光淡淡的，好似對一切並不在意，卻又偏偏射進人的內心，“皇上，那日您回帝都根本用不了兩天。您選的那條路，根本就是繞遠了。難道，您沒有動借天青義的手，廢掉我的念頭？”

“太子宮密室內，那個喚作應憐的丫頭，應該也是皇上的眼線吧，我很感激她，真的感激。”

“當然了，”洛冰鸞話鋒一轉，低頭垂目，頗為自責的言道：“我何嘗沒有欺瞞皇上呢。從一開始，我就隱瞞了天機堂的武裝力量，隱瞞了自己手中最後也最有力量的一顆棋子……暗衛。帝都內外，眼線遍布；六省、海軍，無不出自天機堂；洛府商會，禦制的匾額下，是幾乎可以壟斷一切商貿的實力……”

“我能理解您內心的感受，即使這一切都是為了帝國的繁榮，我也必須死。”

好多事，攤開了，也無非就是這樣。關乎利益，關乎內心最看重的東西，談不上對錯。說到最後那句死亡的偈語，洛冰鸞語調平和，眼神平靜，神色坦然，

“如果我的死，能夠換來普世太平，我願意。”擡眼，望著老玄，“皇上，鸞兒還是那句話，鸞兒不恨你，從不。鸞兒對皇上的敬仰和愛戴，一如當年湖邊初見時。”

說到最後時，洛冰鸞的聲音微弱的幾不可聞，眼前，景象也模糊了。看不清老玄此刻的神情，洛冰鸞無力的閉上眼，不再說話，不再去想，靜靜的等著。

“皇上，公主該進藥了？”趙公公的聲音準時的出現在暖閣門外。

老玄凝望著軟榻裏，神色平和、淡然、悲憫宛若廟堂裏天降的神女一般的女子，怔思良久，才吩咐道：“進來吧。”

依舊是那熟悉的瓷盅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味道。

洛冰鸞看了趙公公端到嘴邊的黑色湯汁一眼，側過頭，對跟前的老玄道：“皇上，鸞兒能不能求您來端著瓷盅。”

“總有一日，老玄會後悔，今日讓他對自己的死感同身受，那時，他應該會對洛府眾人好一些吧。”洛冰鸞眨巴著眼睛，滿臉希翼的看著老玄。

老玄顯然沒有想到洛冰鸞會有此提議，他楞了片刻，隨即釋然的點頭。

起身上前，從趙公公手中接過瓷盅，遞送到洛冰鸞嘴邊，眼看著洛冰鸞沒有一絲猶豫的將那難聞的湯汁一口一口咽下。

喝完最後一口，洛冰鸞只覺得身子猛地一沈，癱軟在軟榻上。意識陷入無盡的黑暗……

終於，解脫了……

……

聰靈公主府，

“什麽？您說寒魄散有方可解？”冬梅望著眼前風塵仆仆的男子，驚訝的問道，滿臉的不確信。

跟前的青龍同樣一臉驚愕，上前一步道：“師傅，您確定消息屬實？”

不待那人點頭，隨後閃身進屋的老者接過話頭，用極為篤定的聲音言道：“屬實！”

來人一襲白色僧衣纖塵不染，右手纏著一串蜜蠟佛珠，正是洛冰鸞師傅，海慧大師。

海慧大師簡短的解釋道：“自從收到你們寄來的消息，我便和我的師弟一同查詢醫典藥經，希望能夠尋出寒魄散的解法。直到昨天，我在一堆藏傳醫典裏，終於找到了救鸞兒的法子。寒魄散確實劇毒無比，單就毒性而言無方可解。但，可以中和！藏醫藥典中提到，大昭寺中，供奉著一粒藏傳大還丹，俗稱天珠，藥性正好與寒魄散截然相反。”

“師傅，先不說這天珠的效果如何。大昭寺距此至少萬裏，就是飛鷹傳書，往返一趟不迷路的話也得半個月。小姐她……她哪裏能等的到啊！”青龍心底原本雀躍而起的驚喜，隨即被失望代替。

“莫要慌！”海慧大師朝青龍安慰似的點頭，“我已打聽過了。大昭寺中的那枚天珠，早在先皇在位時期，就被作為貢品送到帝都。如果我所料無錯，天珠現在還應該在大內。”

“您是說在宮裏？”冬梅吃驚的覆又問了一遍。

見海慧大師鄭重的點頭，冬梅回頭望著青龍，

青龍略一蹙眉，低頭看了一眼腕表，低聲呢喃道：“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……”

海慧大師聞言，斜眼打量了內室一眼，不解的望著冬梅、青龍道：“你這話什麽意思？鸞兒她人呢？”

冬梅抿著唇別過頭，眼底有淚珠在打轉。

青龍神情慘淡的輕聲道：“小姐被召進宮，只怕此刻……”

晝夜兼程馬不停蹄趕到帝都，難道，鸞兒就這樣去了？海慧大師瞪大眼睛，難以置信的搖頭。

跟前自己的師弟，雙眼微瞇，同樣滿臉訝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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